暖夏

【破云系列观影体】敬告英灵「序」

  ［  “你昏迷了整整六天。”严峫笑着说，终于活动了下脖颈和肩膀，随意往病床周围整套叫不出名字来的医学仪器和全部印着德文的滴注药物扬了扬下巴：“咱俩之间呢，生动形象的演绎了什么叫‘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到今儿我才知道，老祖宗的话果然实在，没有骗人。”

    “……”江停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严峫瞅着他，突然俯身凑在他耳边，调侃问：“现在咱俩算有缘了吧，嗯？江队？”

    江停微微开口，温热的白气在呼吸面罩上一呼而逝。

    他说：“算。”］

    医院的景色在这一瞬间虚化扭曲，色块被飞速剥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严峫和江停就来到了一个纯白的空间里，两人立刻背靠背站立，警戒着周围的动静。

   ［大楼门前的停车场平坦空旷，夜色被照明灯铺上了一层灰黄的滤镜。台阶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相对而立，吴雩抬眼把步重华上下打量了一圈，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半晌突然问了一句： 

　　“他们没为难你吧？” 

　　步重华刚要给隔壁市一院急诊打电话，动作蓦然顿住了，无数种滋味同时从咽喉泛上舌底，久久没有回答。 

　　“……” 

　　吴雩从这静默中得到了答案，点点头说：“那就好。” 

　　他侧对着大厅里明亮的灯光，疲惫地闭上眼睫，仿佛飞鸟长途跋涉后终于得以收拢的翅膀。神经濒临绷断的焦躁感终于从他身上褪去了，那个必须用全身尖刺来掩饰恐惧、惊怕和绝望的解千山终于慢慢变回人们所认识的吴雩，肩膀自然垂落下来，黑发凌乱搭在耳梢，额角细细的血丝由眉骨而至眼眶，凝固在线条优美、苍白沉默的脸颊骨上。 

　　步重华长长吸了口气，用指腹用力抹掉那凝固的血迹：“我来晚了。” 

　　“我就有点担心。”吴雩简洁地道，“也没有很晚。” ］

    吴雩跟步重华刚坐进吉普车上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一晚上因为见到了步重华后好不容易稍稍缓和了的神经再次绷紧，吴雩瞬间弓起身摆出进攻的姿势，警惕地环绕一周，却直直撞入了先他一刻进来的江停眼底。

    严峫和步重华这对互相拉黑多年的表兄弟一见面瞬间连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鬼地方的事情都忘了，第一时间相互大吼一句来表示一下塑料兄弟情。

    “严峫？！！”

    “哎呀，这不阿花嘛。”

    他们的声音正好盖过了江停不可置信的呢喃：“你……不可能……”

    吴雩闭了闭眼，逃避似地偏开了头，江停也在下一刻收起了自己脸上震惊的表情。

    空间里还在继续增人，建宁和津海市局的人几乎都来了，还有杨媚、宋卉、林炡……大半个公安系统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吕局定定地望着严峫身边那个苍白俊秀的青年，眼里神色莫辨：“好久不见，江支队长。”

    后者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底的思量：“吕局，好久不见。”

    “欢迎各位来到系统空间，”一个声音切断了现场古怪的氛围，“这里是过往与未来形成的时间夹缝之处，邀请各位前来是想请各位观看一段视频，还请各位先行就座。”

    严峫和步重华隐蔽地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让队里的人保持警惕，随机应变。

    大家陆陆续续找了个座位坐下，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就好像到了电影放映厅，一座巨大的银屏缓缓降下。漆黑的屏幕亮起，伴随着急促的鼓点和激昂的音乐，被压城的乌云映衬得黑沉的海浪在不断翻涌咆哮，海面中冲出“破云”二字。旋即整个画面都被海啸吞没，一条带着斑斑血迹的锁链自上而下贯穿整个屏幕，如蛇般缠绕上名为“吞海”的字符。

    屏幕熄灭，一切归于寂静，大约过了十秒，一行诗词缓缓浮现出来。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念着这首诗，尾音稍稍上扬，满是戏谑的笑意。

    这视频响起的念白声竟是严峫的声音！

    漫天的扑克牌纷纷扬扬飘洒而下，草花A、黑桃K、方片J……和红心Q，还有一些特殊图案，爆炸的塑料工厂、倒地的矿泉水瓶与沾染血迹的T恤……背景沉重的色调似乎在昭示着某种不详。

    在这扑克牌雨即将散尽之时，掩藏在纸牌背后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赫然是三年前被确认牺牲、现在站在空间里的恭州禁毒第二支队长江停！

    “下地狱去吧，你的一切，都结束了。”

    熊熊烈火从下方燃烧，黑暗中的魔鬼伸出手捂住江停的口鼻，要让他坠入深渊，江停闭上眼，手上两张照片悄然滑落。

    镜头倏忽拉进，两张泛黄的旧照片就这么放大在众人眼前。五个少年笑得神采飞扬，一张是严峫和步重华，另一张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还有……

    津海的人偷偷瞄向了脸色异常苍白的年轻人。

    江停和吴雩。

   【从很多年前开始，你们几个的命运就注定连接在一起】

    业火再次燃起，火舌舔舐着那妖异的红花。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一个女声毫无起伏地念着一句诗词，平淡的语气回荡在这空旷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空间里，莫名添上了一丝悠长的意味。

    一瞬间，那交织着血腥液体与烈日苍穹的往事随着话语踏过了漫长的时光回廊蜿蜒而来。

    “你要穿过烈火焚烧的村庄，跨过满目苍痍的大地，你要躲过魍魉鬼魅，蹚过苍茫人海与千顷荆棘，一直往前走，永远不能回头——”

    罂粟花被焚烧殆尽，火星明明灭灭，镜头转换场景，初秋的晨光洒下，吴雩怀捧一束野花拾阶而上，放在了一座墓碑跟前。

    严峫和津海市局的人几乎是第一时间扭头看向步重华，因为他们认出来了那是步家夫妇的墓地！

    步重华神情有些错愕，他没想过吴雩居然还认识他的父母。但是，如果上面放映的影像真的有未来，也许是将来他将吴雩带去见了他的父母？

    他看着屏幕中的吴雩放下花束，半蹲着在墓前点了支烟，声音沙哑。

    “多年不见，缘悭一面，没想到眼下刚照面就又要告别，以后我逢年过节，一定记得为二位上香。”吴雩将脸埋入掌心揉了揉，再开口时带上了哭腔：“对不起，我已经跑得很快了，但真的……来不及……对不起，我尽力了。”

    吴雩向墓碑颔首，转身的姿态仿佛在做诀别，但画面转眼就到了一座废弃的大楼下，吴雩浑身是伤，摇摇晃晃强撑着，在他面前，江停红着眼眶向他伸出手。

    “十三年了解行，过来，到我这边来。”江停哽咽着将吴雩摁到自己颈窝，“听我说，你不该再往前走了，你已经走的够远了。”

    光阴在这一刻倒流，许多片段飞速掠过，他们看到照片上那个二十五六的青年神色痛苦，浑身痉挛地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你不要再说了……”，他们还看到夏夜星空下的青草地里，一道年轻朝气的声音在做着承诺：“我一定会把你从这地狱里拉回去的！”，还有——

    如水的月光下，昏暗的巷子里，少年江停死死捂住吴雩的嘴，两人的泪水不停流下，神色间满是哀恸。

    一个戴着长颈鹿发卡的少年蜷缩在纸箱里，眼底是一片惊人的死寂，他低声开口：“真相总是很残酷的，因为它是「不可改变的现实」，而不是「想得到的答案」。”

    屏幕再次熄灭，亮起时，已故的岳广平局长举着电话哭嚎：“我对不起江队，别给我盖国旗，我不配……”，画面一转，湍急的河流旁，江停死死抱着严峫，两人浑身狼狈，严峫腹部还在不断出血：“别睡，严峫……”，镜头再移，林炡出现在屏幕上，脸上扬起了一丝奇异的微笑：“你听过少年屠龙的故事吗？少年费尽心血屠杀了来自深渊的恶龙，最终自己也成为了龙。”

    视频结束。

    空间里一片死寂。一个才不到五分钟的视频，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却冲击的众人大脑几乎死机。老领导们站在后方，眼底精光闪烁，不知在谋划什么。步重华盯着吴雩，从看到视频上的吴雩身上一身伤后他的脸上就一片风雨欲来。江停从视频里扑克牌洒下的那一刻起就脸色惨白，严峫一下又一下偷瞄着他坚硬冰冷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